余秀芷/你的片刻,他的人生:「障碍者一日体验」是否会成反向教育?
- [鳴人堂]校园演讲,老师带我进入校门,走往一旁的斜坡进穿堂,接著我眼前的画面,让我以为进入一个障碍王国。......
校园演讲,老师带我进入校门,走往一旁的斜坡进穿堂,接著我眼前的画面,让我以为进入一个障碍王国。
校内正进行「障碍者一日体验」活动。体验上肢受伤的同学,手上的绷带半滑落、随风飘荡;蒙上眼睛的同学,依著担任协助者的同学往前走;戴上耳塞、口罩的同学,在老师的解说下才明白是体验听障者;轮椅在走廊上奔驰,十分热闹。这类的体验活动在校园或在各机关单位都十分常见,但我对这方式一直存有疑虑。
障碍者的状态多样貌,即使脊髓神经受伤部位相同,身体功能也会有不同的状态,但在大家眼里,坐在轮椅上的人似乎都是一样的,都应该是可以站起来走个几步的,以至于常被路人指责我过度依赖轮椅。
以脊髓损伤者来说,身体持续24小时日夜共存著幽灵痛,常有因疼痛难以入眠的状况;坐在轮椅上工作,内心却不断数著时间,担忧臀部肌肉受压过久会出现褥疮,一旦出现伤口就怕感染,饱受败血症威胁;没有无障碍厕所下的憋尿,会造成尿路感染;没有助理员的协助,无法进行日常生活事项,还有那看得到却难以使用的大众运输工具,限缩了出门的自由;景点、餐厅前的阶梯,以安全与关心之名拒绝障碍者参与的活动……。
这些环境有意无意的歧视,对于障碍者内心的伤害,需要多少勇气去面对?这一再妥协的生活,究竟还能算是活著吗?
残酷的是,这些都无法透过一日体验活动,就可以透彻明白,甚至一不注意,成了反向教育。
坐上轮椅,对这个社会的贡献就变少了?
曾有部落客拍摄一支「体验障碍者生活」的影片。在影片的上集,他带大家以电动轮椅的角度去走例行的生活路线,却发现办公室的门槛让轮椅无法通过、买午餐遇到骑楼不平、餐厅进不去,甚至连回家都因为阶梯而需要助理背他上楼。透过影片,可以看到许多硬体设施上的障碍,让不是障碍者的部落客,也成了障碍者。
可惜在影片下集,部落客仅以自身的角度陈述体验感想,缺了障碍者真实生活经验的分享,让影片传递的讯息变得扭曲。轮椅到不了的地方,他认为这个景点进不去没关系,有更多的地方可以看。他感性的自白:坐在轮椅上,沿路需要帮忙,一直跟很多人说谢谢,坐上轮椅感觉自己的贡献变少了,但相信一定有贡献的方法;关于体验感想,则是要更重视自己的健康,更努力的运动。
老化是自然的生命过程,并不是一个悲伤、负面的状态,障碍,也不该是个人的问题,部落客坐上轮椅后处处受阻,但离开轮椅瞬间脱离阻碍,不也充分显示了是环境障碍了人。
体验障碍生活仅是片刻感受生活的不便,却难感受长期在处处受阻的环境中,内心真正的渴望。「这里不能去,就去别的地方。」是以健全者角度出发的思考,「障碍者有社会参与权,改善无障碍设施才是迫切需要。」这才是障碍者的声音。
「坐上轮椅感觉贡献变少」的观点,让障碍身份被贴上标签、被弱化。我一直以为,生命存在的价值是无法由别人来评论、也无法比较的,每个生命本身就具有价值与贡献。更实际的去想,每日生活使用的导尿管与医疗用品,光这些用具的消费,障碍者应该也撑起了生产医疗用品的相关公司与家庭吧!
障碍者以生活的经验,去监督、改善,甚至协助打造环境的无障碍空间,为走向高龄化的社会、迎接新生儿做准备;甚至让部落客得以用身障议题与生命经验,拍摄了一支高点阅率的商业合作影片,障碍者的贡献也挺大的不是?
贡献并不是单向的,是一种循环,不单是物质的提供,也可以是对环境的影响。
一起看见这环境的不健全
这次的演讲后,我刻意留下来聆听孩子对于体验障碍者一日生活的感想。
「我这次体验的是脚不方便的状况,把脚绑起来很不方便,但是我还是很想玩。」男同学不断拉扯已经掉落的绷带。
「我是体验看不见。把眼睛蒙上之后很紧张,但是有同学的帮忙,他带著我走去上厕所,我觉得很感谢他。」女同学说完即哽咽落泪,旁边的老师也跟著鼻酸。倒是体验轮椅使用者的同学很豁达,说坐在轮椅上有同学帮他推,不用走路挺轻松的。
我在一片感动当中,进行有点扫兴的补充:「同学们,障碍者生活的不便,不仅是这几小时的体验,而是残酷的,分分秒秒都与障碍者紧紧相连。障碍不只是脚绑起来,眼睛蒙上。当同学们在学校中体验障碍者的生活时,有些障碍者可能连想上学,都因为种种理由而被校方婉拒。障碍者并不是无能、可怜、处处需要被帮助的族群,而是这环境的不健全,让障碍族群处处受到限制。希望同学透过这次的体验,一起改善这个有障碍的环境,也拿掉对障碍者的刻板印象。」
结束演讲,脑里突然哼起张学友的那首〈情书〉:「喔可惜,碍不是坐上轮椅眼睛蒙住,喔……这样的话或许有点残酷,紧闭著双眼又拖著错误……。」在「体验障碍」的同时,聆听障碍者的真实生活,才不会让活动的本意走偏了方向,沦为弱化、标签化障碍者的状态,让障碍者永远只能当悲剧演员,或者克服困境的斗士,失去真正的生活。
资料来源: 鳴人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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