無名指——一個指揮家的使命

我聽到指揮家韓中杰的死訊，正好是在清明節當日。享壽九十七歲的他，見證了中國交響樂的發展，這樣的一生也不枉了。

我和韓先生唯一的一次緣份，是兩年前中國國家交響樂團（前身是中央樂團）六十周年音樂會，我那天在現場錄音。由於參與演出的指揮很多，每人一首約十分鐘的曲目，錄音團隊佈置和樂隊綵排的時間都很緊張。樂團通知我們，結束前可能會請韓中杰上台指揮李煥之的《春節序曲》，並說明這部份沒有排練。

韓中杰的出現連節目單上都有公佈，但當他坐在輪椅被推出舞台的時候，我在錄音控制室隔着監控屏幕，都感受到現場的激動情緒。

生命快到盡頭的老人，得到同行們站立鼓掌，肯定其一生的奉獻，那種感覺很美好。老人連致詞的力氣都沒有，要靠人讀出預先寫好的話：「當年我們懷着在首都建立一支真正的中國人自己的樂隊的夢想，從祖國各地來到了北京⋯⋯」

這段往事發生在一九五二年，當時文化部計劃在北京建立一支樂團，向包括韓中杰在內的音樂家招手。韓先生家在上海，本來不願意去北京，但協助組建國家級樂團這份使命感，令他無法抗拒。

一開始樂團在中央歌舞團的編制下建立起來，由韓中杰任團長，他亦從原來的長笛演奏家轉為指揮。一九五五年，他率領樂隊到波蘭華沙演出，那是中國的樂團首次在歐洲舞台，演出完整一場交響樂音樂會。翌年，樂團正式從中央歌舞團獨立出來，命名為中央樂團。

除了創團的頭幾年，韓中杰去了列寧格勒音樂學院深造外，他一直是中央樂團的常任指揮，直至九六年樂團改組為止。此外他也積極教學，桃李滿門，培育了起碼兩代中國指揮家。

那個沒有排練的演出，是韓先生最後一次登台指揮。我們只錄下了幾分鐘的聲音，卻是老人走了一輩子的路。